艾德思：你真的读懂了审稿人的弦外之音吗

博主按:我为JACS/Angewandte Chemie等100多种学术刊物审过600多篇文章,每次收到编辑发给我的修改稿,我几乎都意见接收.但也有两三次,作者写答辩信如同吵架——"我拒绝按照您说的修改,您是错的!'我当场找出一堆错误,强烈要求编辑退稿!

学术文章需要经过同行评议(审稿),才能在正规的学术刊物发表.经过审稿,如果文章没有被直接"枪毙',那作者就得按照审稿人的建议修改文章,再把文章发回给刊物编辑.老师平时工作很忙,修改文章和写答辩信(回复审稿建议)的任务就落在研究生身上.但问题是,很多研究生不擅长写答辩信.以下,就是我这个发表过160多篇科研文章/为100多个学术刊物审过近600篇文章的复旦教授告诉您的写答辩信的奥妙.

逐条回复审稿建议

假设一篇文章有三个审稿人,那么作者应该按照审稿人1/审稿人2/审稿人3的顺序,依次回答审稿人的建议.针对每一个审稿人的建议,要按照"一段建议/一段回答'的形式,逐条回答.

不要把几个审稿人的几条建议用自己的话归纳总结,再回答.这是因为,作者把不同审稿人的建议"综合'在一起,难免有自己的主观取舍,有"避重就轻'之嫌.编辑读到答辩信时,不清楚作者是否把审稿人的所有建议都考虑到并回答了.

逐条回复时,要简短地向审稿人解释,并说:已经在第几页第几段进行修改,在文中已经用红色标出修改的部分.作者还需要在答辩信中重现修改的段落和句子(新增或者修改的内容用红色标出),甚至给出有变动的图表.这样,"一本账很清',审稿人看完答辩信,马上就能向编辑意见接收该文章,而不必重新审读文稿.

但问题是,很多"菜鸟'费了好大的劲儿向审稿人解释,既没有说清楚自己根据审稿建议补充了什么实验,也没有说清楚这些修改体现在第几页/第几段.这就使审稿人怀疑作者没有吸取审稿建议,只是在搪塞.如果作者进行了有效的修改,那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地说出在哪里进行了修改呢?如果有些补充的数据不方便放在文章的正文,那么可以作为"支撑信息'发给编辑.文章正式发表时,这些"支撑信息'会作为文章的附件,放在出版社的网上.

还有的作者长篇大论地向审稿人解释,并把修改过的段落附上,但长篇解释和新增段落的内容几乎一样,这就没有必要了.逐条回复要务实/干脆利落,要不惊不乍,而不要让编辑觉得"问题很大'以至于作者需要用很大的篇幅来解释问题.

审稿建议的第一段往往是审稿人对文章的定性评价,比如"这篇文章有新意,有重要价值,意见小修改后刊用'.无论审稿人的评价是正面还是负面,作者写答辩信时都需要完整地呈现审稿建议,而不可隐藏第一段定性评价.这是因为,审稿人复审时,也会看到别的审稿人的建议和作者的回复.如果审稿人在初审时都说这篇论文好,那作者为什么要把这些好评删掉?审稿人就会想:莫不是作者得到差评,硬着头皮把稿子重新"塞'给这个杂志吧?并且,人往往有从众心理.本来给出差评的一个审稿人在复审时看到另外两个审稿人在初审时给了好评,他就会倾向于让修改稿"过关'.

如果初审时审稿人的定性评价很负面怎么办?那也得如实呈现.既然编辑决定让您修改文章,只要您认真修改,文章最终发表的可能性很大.修改后,最好的情况当然是几个审稿人都同意接收文章.也有可能原本意见"小修改后发表'的审稿人这次同意接收文章,而原本意见"退稿'的审稿人这次提出了新的修改建议.那么再经过一轮修改,文章便可被接收.

对审稿人不要犟,而要有策略

很多作者都希望审稿人说好话;一旦收到负面的审稿建议,便怒火中烧,写答辩信如同吵架.他们以为用强硬的抗辩能给自己带来好的结果,但往往给人留下不礼貌的印象.审稿人总是认为自己有道理.他提出了修改建议,您就要采取行动澄清问题/补做实验/修改文章,而不能犟头倔脑.您有了行动,审稿人就有台阶下.相反,您在答辩信中质疑审稿人的学术水平,说他说的都是错的,那么他也不会给您台阶下.

我认为,对学术问题可以有不同看法,但作者要有礼貌/讲策略.

如果审稿人认为您的文章创新性不强,那么您可以回复说:"谢谢您的建议.我们这篇文章的确没有'震惊宇宙',并且原稿的引言部分没有把新意/重要性写清楚;有鉴于此,我们已经加强了引言部分,把创新性强调出来.本文的创新性就在于……'

如果审稿人误解了您一句话的意思,那么您不应该在心中骂审稿人愚蠢,也不应在答辩信中费唇舌解释,而应该这样想——审稿人是读者的代表,既然审稿人读了论文,产生误解,那么其他读者读了这篇论文也会产生误解.于是,可以把涉及的句子重新变换一下,写得清楚一些,并在答辩信中写:"谢谢提醒.我们原本的写作的确会引起歧义,现在我们根据审稿人的建议修改如下……'

如果审稿人要您补充一个实验,那么您就得做这个实验.如果实验结果能说明问题,那么要把实验结果写到文章里去.如果实验结果不能说明问题,也要在答辩信中展示/分析数据,告诉审稿人已经做了要求的实验,但没有得到有价值的结果,原因是什么.甚至可以把这些数据放到"支撑信息'部分,让审稿人觉得作者并没有心虚.

如果审稿人要您补充一个实验,但您没有实验条件,或者不能在短时期内做出这个实验怎么办?有的作者回复说:"审稿人意见的这个实验不重要,和本文无关.'但其实,作者应该静下心来分析——审稿人要求补充这个实验,是要了解什么信息或者达到什么实验目的(比如知道样品的元素含量)?如果作者没有审稿人提及的那个实验仪器,那么用别的仪器是否得到这个信息?作者应该想法设法补充实验,满足审稿人的要求,让审稿人"无话可说'.

万一还是无法满足审稿人的要求,那么作者也应在答辩信中诚恳说出原因,并且在修改文章时有所行动.比如,审稿人问:"反应机理是什么?'您由于种种原因无法弄清反应机理,那么应该在文章的讨论或者结论部分加上:"本文的主要目的是开发新的催化剂,但反应机理不清楚.这些催化剂的后续催化应用和反应机理值得进一步研究.'

您对实验现象提出了一种解释,但审稿人提出另一种解释,怎么办?我们要懂一点科学哲学.对于一个现象,当然可能有几种解释,我们不能执拗地说别的解释一定是错的,而要用实验数据来说话.如果实验数据说明审稿人的解释是合理的(作者原先的解释也没错),那么可以在修改文章时把新的解释加上,并且说实验数据和这个解释吻合,但两个解释究竟哪个更合理,有待于进一步验证.而如果实验数据说明审稿人的解释不合理,那么在修改文章时,可以写:"对于以上数据还有另外一种解释……但我们的实验结果并不支撑这种解释.'这么做的"原理'就在于:审稿人代表读者来读您的稿子,如果您只是在答辩信中告诉审稿人他的解释不成立,而没有把相关内容写到文章里,那么读者读到您的文章,同样会产生困惑.

如果审稿人要您针对文中某一个论断引用几篇文献,但您发现审稿人指定的这几篇文献和这个论断无关,怎么办?人非完人,审稿人的心中也有"自我',甚至会"自私'.他要您引用的几篇文献,有可能包含着他自己发表的文章.作者处理这样的事情就要讲究"艺术'——这些文章引用在这一段不贴切,那么是否贴切地引用在别的段落?如果找不到现成的段落,那么是否阅读了这几篇文献后,想出一两句贴切的句子,增补在文章的某处,并引用这几篇文献?如果实在找不到引用这几篇文献的地方,是否甄别出这些文献的作者,并搜索这些作者别的文献,把这些"替代文献'贴切地引用到您的文章中,并告诉审稿人在哪里进行了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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