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思：信息不对称时代结束正视抄袭才是对艺术负责05焦点

叶永青,这个大众原本有些陌生的名字,随着一篇<中国艺术圈著名老炮被比利时艺术家指责抄袭30年!>的论文被刷爆朋友圈.

这条来自公众号"抄袭的艺术'的爆料指出,比利时艺术家克里斯蒂安·西尔万通过比利时多家媒体发声,控诉中国著名艺术家叶永青抄袭其艺术创作并从中获利."鸟/巢/笼子/红十字架/飞机……一切都在那里!除了我的名字,否则看起来根本就是一样的!'不仅如此,西尔万还发现叶永青的抄袭作品可以在国外销售,价钱甚至达到他本人作品的100倍以上.

近日,此事再度升级.3月18日,叶永青在朋友圈发表一封公开信<写给西尔万先生和关注此事的朋友们>,否认靠"抄袭谋取暴利',并委托律师处理.这封公开信,进一步引发行业内外的思考和热议.

挪用还是抄袭?其实不难分辨

叶永青究竟"抄'了吗?在艺术中界定抄袭很难吗?

在艺术中,的确存在大量的临摹/借鉴性质的行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展览部主管/策展人项苙苹曾于2015年策划展览,包括和中国传统绘画临摹相关的挪用/和西方现当代艺术相关的挪用/和当下社会山寨现象相关的挪用三个类型.其中,并没有收录叶永青的作品.

项苙苹指出,挪用和借鉴也是学习以及对艺术史的理解和表现."艺术创作应该在前人的基础上发展,好的艺术家都应该有艺术史的知识和视野,才能知道自己的创作在艺术史上的坐标.'但需要明确的是,挪用作品要求作品对原作有新的演绎,给予原作新的意义,否则会被归入"对挪用的滥用'和浑水摸鱼."被挪用的对象往往很著名,艺术家本人也是毫不讳言对原作甚至商品的复制使用,被挪用对象越有名,越有话题性.而且挪用后的创作富有戏剧性和讽刺性,给予原作新的甚至完全不同的解读和意义.抄袭很简单,跟任何抄袭论文一样,悄悄地浑水摸鱼,没有原创性.'

项苙苹也认为,挪用情有可原,抄袭则不可原谅."真正的挪用和真正的抄袭两者共同特点是都会遭到道德上的质疑,但真正的抄袭最后可以借法律手段解决.'

"什么是模仿,什么是借鉴,这些在法律上都有明确定义,中国也在按照国际知识产权法实施.'在艺评人张未看来,叶永青抄袭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能由于知识产权保护观念的混乱,造成艺术观念混乱.

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毛时安也认为,叶永青在事件中难辞其咎."艺术创作包括各种局部要点和画面结构,前者称为艺术的词汇,后者则是艺术的语法.'他说:"很遗憾,叶永青从局部的鸟/打叉/格子到整个画面构成都是对比利时画家原封不动地照搬,从艺术语汇和语法的层面都越过了学习/模仿/拼凑的界限,如果这样的艺术行为还不能定为抄袭,那抄袭这两个字就可以从艺术字典中撤销了.'

抄袭问题,更是道德观问题

叶永青涉嫌抄袭事件,在艺术界引发不小的"地震'.

在事件爆出后不久,曾为叶永青写过序言的知名批评家栗宪庭发布声明"向艺术界道歉',并呼吁他出来"给艺术界和比利时那个艺术家公开和真诚地道个歉'.

抄袭事件爆发前,叶永青曾是各大美术展览的常客,在上海的美术馆也不难见到叶永青的作品.上海知名藏家刘益谦就收藏了四幅叶永青的作品,最贵的一张是2011年从拍卖市场以667万元人民币拍得的<逃逸的困惑>,该作品还曾亮相于龙美术馆的"转折点——中国当代艺术四十年'特展中;余德耀美术馆也曾为叶永青办过两场个展,最近一次是在2018年4月12日至5月20日.更加希望他"道歉'的,是购买过叶永青作品的藏家.

然而,叶永青本人一直未有道歉的意思,仅表示西尔万对自己"影响至深'.他在3月18日发表的公开信更以一个受害者的姿态回应西尔万的抄袭指责,并希望"以友好的方法澄清事实,消除误会'.

"叶永青抄袭事件演变到今天不只是抄袭的问题,更是一个道德观的问题.'刘益谦昨天表示,他对于叶永青的公开信感到愤怒."作为一名抄袭者,不知廉耻地发表这种声明是对整个文化艺术界的藐视和挑衅.'

刘益谦指出,自己对比过西尔万各时期的作品和叶永青的作品,发现几乎一模一样."两者放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是谁抄袭谁的,这是一种很低级的/没有底线的抄袭.'除了呼吁叶永青向公众道歉,他还有意邀请"原作者'西尔万到龙美术馆做展览,以正视听.

毛时安则表示,叶永青应该严肃/勇敢地正视自己的抄袭行为,这是对他未来艺术生命负责,也是对中国当代艺术负责."如果抄袭者也能成为中国当代艺术家的代表,那么中国当代艺术可以说颜面荡然无存.'

不是个案,欠的债迟早要还

另一个问题是,按照业界相关人士评判,叶永青事实上已经"抄'了三十年,为什么直到最近才被爆出来?

叶永青事件爆发后,美术界也有许多人讳莫如深.一位业内人士说,有一个原因是"那一代人'都学习借鉴过西方,这是圈内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叶永青事件说明,信息不对称的时代结束了.'张未指出,在东西方艺术间,借鉴是常见的事情.每一个国家在刚刚打开国门时,都面临一个模仿学习西方的时期,文化上的互相借鉴抄袭是一个国家现代化过程所必然经历的阵痛,日本也曾经历过这样的阶段.在中国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从国外展览中带回的海外画册成为最紧俏的物品,对于国内艺术家来说,大都从西方现代艺术家身上吸取过养分,但其中程度有所差别.

如今,互联网资讯发达,中国和国际间的联系越来越深,使得流行于上一个时代的借鉴乃至抄袭现象变得无处遁形."艺术上欠下的债迟早要还.叶永青不是个案,而是那个时代的普遍现象,在当时有它的合理性,但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张未认为,我们应该从中吸取教训,不只是艺术界,整个社会都应加强版权意识和法律意识,避免类似的事件再发生.

毛时安早在1980年便在美术刊物发表论文指出,中国现代艺术在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存在学习模仿的阶段.不仅是艺术界,在信息不发达年代,学术界也有不少人将外国的学术著作中的较新的学术思想作为自己的学术成果发表出来,这些学者有的后来被证实抄袭,身败名裂,但大部分没有得到认真反省."我们要把艺术的问题严格限制在艺术领域加以讨论和裁决,同时也要提醒我们的艺术家和学者,在一个高度信息化的社会里面,以前曾经做过的/想做的,今后再也不该犯同样的错误了.'

精神生产,同样不能走捷径

抄袭将叶永青拉下神坛,未来是否还会有更多叶永青从神坛上跌落?"随着信息不对称时代的结束,他们早已经没有力量在神坛上了.'业内人士指出,这一事件也应引起艺术史研究的反思."早年的一批人因为信息不对称上到高位,他们手中掌握了大量的资源和权力.如今美术馆展览似乎都在推崇这些人,谈作品/谈艺术的少,谈关系/谈权力的多,造成一系列畸形状况.艺术中没有很好的上升和下降空间,生态不能很好地流动对于当代艺术发展是非常不利的.'

毛时安认为,叶永青事件对于中国现代艺术具有一定程度的打击,无论是在艺术领域还是学术领域,都应进行一次严肃反省."进入21世纪,我们更要有文化自信,不能再满足于一般意义上的学习/模仿/拼凑甚至抄袭,我们的文学艺术要创造自己的,有鲜明民族印记/中国印记的作品.学术界也要提供有鲜明个人思考和国家思考的/新的解决当前世界混乱的思想资源,而不能继续全盘抄袭先发现代化国家的现成思想资源,这种做法是没有出息的.'

值得注意的是,叶永青在公开信中否认的是靠"抄袭谋取暴利',而不是直接否认"抄袭'本身,这也引发学者进一步思考."抄袭不是为了暴利,也许是客观事实.'毛时安分析,在三十年前的中国,也许很难有"暴利'可言,叶永青作品的相当一部分暴利很可能为画商赚取.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抄袭是为了出名,在艺术上走了捷径."这告诉我们,精神生产同样不能走捷径,要一步一个脚印,在脚踏实地的过程中艰苦寻找/开拓探索,创造属于自己的成果.让世界通过这样的作品了解一个真实的/前进发展中的中国和中国人的精神生活/精神世界.'

记者手记

还有多少叶永青?

钟菡

在文艺圈里,最不缺的就是"抄袭'的瓜.影视截图对比/小说调色盘/音乐旋律对照……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抄袭事件在网络上相继爆出,引发各路"吃瓜群众'热情围观,津津有味地从年头吃到年尾.叶永青画作抄袭风波未了,又有民谣歌手花粥曝出照搬国外歌曲的翻译歌词,您方唱罢我登场,还有多少抄袭者隐没在大众的视线里?

正如艺评人张未所说,信息不对称的时代结束了.在网络信息化时代,任何抄袭者即便能蒙混过专业领域的审查,也难以逃脱突然闪出的"朝阳群众'将您扒得底儿掉.即便是在相对冷门的当代艺术界,也能把叶永青送上热搜.

翻开中国当代艺术史,有太多和西方艺术名家疑似的面孔,甚至有人发现,在全国美展入选作品中,也有抄袭者的出没.有业内人士认为,艺术界积弊已久,叶永青事件是必然发生的.但一个时代已经结束,当我们经历了不可避免的学习模仿阶段,艺术创作是否迸发出原创的活力,找到自己的民族语言和个人语言?

而相比被扒出抄袭,更可怕的是"拒不道歉'.记忆中,影视界有这样的人,文学界也有这样的人,如今,艺术界又有了叶永青.他们"拒绝道歉'的底气,根子在于对版权意识和法律意识的淡薄.张未等人呼吁,加强法律意识和版权保护意识,是整个社会都应该做的事情.另一方面,在文艺领域,界定抄袭的确相对更加困难.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毛时安指出,此前一度沸沸扬扬的某学者抄袭事件,最终由高校学术规范委员会调查,证明没有抄袭.在文学艺术领域,是否也有一个类似的学术评判公司,来对疑似抄袭行为进行公正判定?

抄袭泛滥的时代该结束了.无论是为名还是为利,都不应成为艺术创作走捷径的理由.

无论道不道歉,呼唤原创的艺术和走向法治的时代,都应对叶永青们说声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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